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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务危机专题:Ray Dalio最新雄文:美债风暴将至,资产配置必须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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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09日 18:35 格上理财








作者:Ray Dalio

导语:这是一篇兼具战略视角与现实警示意义的重要分析。在全球债务水平持续攀升、利率环境剧烈变化的当下,关于美国财政可持续性的讨论日益引发关注。4日,桥水基金创始人、著名投资人雷·达利欧(Ray Dalio)在这篇深度访谈中,系统分析了美国可能爆发债务危机的机制、时机与外部催化因素,并结合历史案例,指出应对当前财政失衡的可行路径。他还深入探讨了包括日本在内的高负债经济体的长期表现。

针对如何应对这种风险,他建议投资者减少债务类资产配置,适当增加黄金,同时将资产多元化配置于财政稳健、政治稳定的国家与市场。他的分析不仅具有前瞻性,更为当下投资决策提供了清晰的参考路径。


今天,我的新书《国家是如何破产的:大周期》正式发布。本说明旨在简要分享书中的内容。对我来说,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最重要的是传递理解,所以我希望在这则说明中以极其简明的方式传递关键理念,同时在书中做出全面解释,深度由你自行决定。

我的出发点

我从事全球宏观投资已有50多年,几乎同样长的时间里一直在押注政府债务市场,并且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虽然我以前一直保留着自己对重大债务危机发生机制的理解,以及我用来应对这些危机的原则,但我现在已步入人生的一个阶段,想要将这些理解传递出去,帮助人们。尤其现在,我看到美国和其他一些国家正走向经济心脏病发作式的结果。因此,我写了《国家是如何破产的:大周期》一书,全面解释了我所用的机制和原则,也写下了本书的极简摘要。

机制是如何运作的

债务动态对政府的作用方式与对个人或企业一样,只是中央政府拥有一个可以印钞的中央银行(这会使货币贬值),而且可以通过征税从民众那里获取资金。因此,如果你能够想象,在你或你经营的企业可以印钞或征税的情况下,债务动态会如何运作,那么你就能理解这种动态。但要记住,你的目标是让整个系统良好运转,不只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所有公民。

对我来说,信贷/市场系统就像是循环系统,为构成我们市场和经济的各个部分输送营养。如果信贷被有效使用,它会创造出能偿还债务及利息的生产力和收入,这是健康的。然而,如果使用不当,导致收入不足以偿还债务和利息,那么偿债负担会像斑块一样累积,挤压出其他支出。当利息支付非常庞大时,就会产生利率问题,并最终出现债务展期问题,因为债权人不愿意再将债务展期,转而想要抛售它。自然地,这会造成债务工具(如债券)的需求短缺,从而导致以下两种情况之一:a)利率上升,从而拖累市场和经济;b)中央银行“印钞”并购买债务,这会降低货币价值,使通胀高于原本水平。印钞也会人为地降低利率,这会损害贷方的收益。两种方式都不好。当由于债务抛售过于庞大而无法遏制,且中央银行已经买入大量债券时,利率上升,中央银行就会亏损,影响其现金流。如果这种情况持续,就会导致中央银行出现负净值。

当这一切变得严重时,中央政府和中央银行都会借钱来支付利息,中央银行印钞提供贷款,因为自由市场的需求不足,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自我强化的债务/印钞/通胀螺旋。总结起来,要关注的典型指标如下:

1)政府利息支出金额与政府收入的比率(就像循环系统中斑块的数量),

2)政府债务抛售量与政府债务需求量的比率(就像斑块脱落导致心脏病发作),

3)中央银行印钞购买政府债务,以弥补政府债务供给与需求之间差距的数量(就像医生/央行大量注入流动性/信贷以缓解流动性短缺,从而产生更多债务,并使央行暴露于风险中)。

这些因素通常会在一个长期的、多十年的债务与偿债支出相对于收入不断增长的周期中不断上升,直到这种情况无法继续下去,因为:1)利息支出过高,排挤了其他开支;2)债务供应量相对于需求量太大,利率不得不大幅上升,市场和经济因此大幅下行;或3)为了避免利率上升和市场/经济下行的结果,央行大量印钞并购买政府债务,以弥补需求缺口,进而大幅贬值货币。

无论哪种情况,债券的回报都会很差,直到货币和债务变得足够便宜,能够吸引需求,或政府能够廉价回购或重组债务。

这就是“大债务周期”的一个极简摘要。

由于这些因素是可以衡量的,人们可以监测这种债务动态的发生,因此很容易看到问题正在逼近。我在投资中使用了这种诊断方法,一直未曾公开,现在我将其详细解释在《国家是如何破产的:大周期》中,因为现在这个问题已经重要到无法继续保留。

更具体地说,我们可以看到债务与利息支出相对于收入不断上升,债务供给大于需求,中央银行起初通过降息来刺激经济,随后印钞并购买债务,最终中央银行亏损、出现负净值,中央政府也继续举债以支付利息,而中央银行对债务进行货币化。所有这些最终导致政府债务危机,形成类似“经济心脏病发作”的结果——当依赖债务融资的支出受到压制时,正常的资金循环系统便被切断。

在这一大债务周期的最后阶段初期,市场走势体现出这种动态:利率上升,尤其是长期利率领先上涨;货币相对黄金贬值;财政部因长期债务需求不足而缩短债券期限。通常在这个过程中最严重的阶段,一些看似极端的措施会出台,例如设立资本管制、对债权人施加非常规压力以促使其购买、而非抛售债务。这一动态在我的书中有更全面的解释,并配有大量图表和数据。

美国政府的现状概况

现在,假设你在经营一家名为“美国政府”的大型企业,这将帮助你理解美国政府的财政状况和其领导层所面临的抉择。

今年的总收入约为5万亿美元,而总支出约为7万亿美元,因此将有约2万亿美元的预算赤字。所以,今年你的组织支出比收入多约40%。而且几乎没有能力削减开支,因为几乎所有开支都是已经承诺或属于必要支出。由于你的组织长期大量举债,目前已累计了巨额债务——大约是年收入的六倍(约30万亿美元),相当于每户家庭约23万美元的债务要照顾。而债务的利息支出将约为1万亿美元,占企业收入的约20%,也是今年赤字的一半,你需要再借钱来支付。但这1万亿美元并不是你要还给债权人的全部,因为除了支付利息外,你还需要偿还到期本金,约为9万亿美元。你希望债权人或其他富裕实体能将这些钱重新借给你。换句话说,你要做的利息(即偿还本金和利息)总额为约10万亿美元,是收入的约200%。

这就是当前的状况。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可以设想一下。

你将继续借钱来弥补赤字,不管赤字是多少。人们对赤字的规模争论不休。大多数独立评估者预测,未来10年债务将达到50-55万亿美元(约为收入的6.5-7倍),因为将再借入20-25万亿美元。当然,这将在十年后使你的“公司”承担更多债务利息支出,挤压其他开支,并带来更高风险——如果没有解决方案,市场对这些债务的需求可能不足。

这就是现状的图景。

我的“3%三步走解决方案”

我确信美国政府的财政状况已到了拐点,因为如果现在不解决,债务将积累到无法管理的水平,最终只能以巨大代价解决,尤其重要的是,这个大手术应在系统仍相对强劲时进行,而不是在其虚弱时,因为一旦经济衰退,政府的借贷需求将大大上升。

通过分析,我认为这一问题应通过我所谓的“3%三部分解决方案”来处理。也就是说,要将预算赤字降至GDP的3%,方法是平衡减少赤字的三种方式:

1)削减开支;2)增加税收收入;3)降低利率。

三者必须同时进行,以防其中之一负担过重,从而造成剧烈冲击。这些调整必须基于良性结构性改革,而非强行推动(例如,如果美联储人为地压低利率,那会非常糟糕)。根据我的预测,相较于目前规划,若支出削减与税收增加各提高约4%,利率随之下降约1-1.5%,未来十年内,利息支出可降低GDP的1-2%,并刺激资产价格与经济活动,从而带来更多收入。

9个常见问题与我的回答

书中远不止这些内容,还包括对“总体大周期”的描述(包括债务/货币/信贷周期、内部政治周期、外部地缘政治周期、自然事件、技术进步),这些共同驱动世界重大变革,我还分享了我对未来的看法,以及在这些变化中进行投资的一些观点。但现在,我将回答一些常见问题,若你想深入了解,欢迎阅读全书。

问题1:为什么会发生大规模政府债务危机和债务周期?

这类危机的发生通常有明显的衡量指标:

1)国债利息金额相对于政府收入的比率升高到无法接受的程度,挤压了必要支出;2)政府债务抛售量相对于需求量过大,导致利率上升,市场和经济下行;3)中央银行通过降息应对,进而因需求不足而印钞购买政府债务,使货币贬值。

这些现象通常在数十年的长期周期中上升,直到无法继续:要么是利息支出排挤其他支出;要么是债务供给过多,需求不足,利率暴涨拖累市场经济;要么是中央银行大量印钞购买债务,导致货币严重贬值。无论哪种情况,债券回报都会变差,直到其价格变得足够低以吸引需求,或政府可以重组债务。这些数据可以量化,危机的到来也可监测,就像债务诱发的经济“心脏病”。

历史上,这种债务周期几乎发生在每一个国家,通常不止一次,因此有数百个历史案例可供参考。换言之,所有货币体系最终都崩溃了,而我描述的债务周期过程正是其背后的原因。这种崩溃可以追溯至有记载的最早历史,也正是这个过程导致了历代储备货币的垮台,如英镑、荷兰盾等。在我的书中,我列出了最近的35个案例。

问题2:既然这种过程反复发生,为什么它的机制仍未被广泛理解?

你说得对,它确实未被广泛理解。有趣的是,我找不到任何研究它发生机制的文献。我推测其原因是,在储备货币国家,这种现象通常一生只发生一次——当其货币体系崩溃时;而在非储备货币国家,人们普遍认为这种问题是储备货币国家不会面临的。我之所以发现这个过程,是因为我在主权债券市场中亲眼目睹了它的发生,这促使我研究了许多历史案例,以便更好应对(比如成功应对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和2010-2015年欧洲债务危机)。

问题3:关于美国债务危机的“心脏病发作”警告已久却未发生,我们真的该担心吗?这次为何不同?

我认为我们应非常担忧,正如前述的条件所示。我认为过去那些在危机尚未爆发时担忧的人是对的,因为如果当时就解决,问题可能不会变得如此严重,就像早期劝诫人们戒烟或健康饮食一样。因此我推测,如今人们对此问题的漠视,既因为它尚未被充分理解,也因为之前的“狼来了”式预警令人麻痹。这就像一个动脉斑块严重、却仍暴饮暴食、不运动的人对医生说:“你以前警告我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但我至今没心脏病,为什么我要现在相信你?”

问题4:如今引发美国债务危机的导火索可能是什么?什么时候发生?这种危机会是怎样?

这些催化剂将是前文提到的各种影响的汇聚。至于时间,它可以被政策和外部因素(例如重大政治变动和战争)加速或推迟。例如,如果预算赤字从我和大多数人所预测的大约占 GDP 的 7%,降低到大约 3%,那将大大降低风险。如果出现重大的外部冲击,危机会更早到来;如果没有这样的冲击,而且处理得当,危机就会更晚发生,甚至根本不会发生。我的猜测(我想这可能是一个糟糕的猜测)是,如果我们不改变目前的路径,危机将在三年左右发生,误差范围是正负两年。

问题5:你知道有什么类似的案例,即预算赤字被如此大幅削减并取得良好结果的吗?

有的。我知道好几个这样的案例。我的计划会将预算赤字削减大约占 GDP 的 4%。与这种情况最为类似并且结果良好的案例,是美国在 1991 年至 1998 年期间,当时预算赤字减少了占 GDP 的 5%。在我的书中,我列举了多个在其他国家发生的类似案例。

问题6:有些人认为,由于美元在全球经济中的主导地位,美国总体上不太容易出现债务相关的问题/危机。你认为持这种观点的人忽略了什么?

如果他们相信这一点,那他们就忽略了对机制和历史教训的理解。更具体地说,他们应该研究历史,以理解为什么所有以往的储备货币最终都不再是储备货币。简单来说,货币和债务必须是有效的财富储藏工具,否则它们就会被贬值并被抛弃。我所描述的动态机制,正是说明了储备货币如何失去作为财富储藏手段的有效性。

问题7:日本——其 215% 的债务与 GDP 比率是所有发达经济体中最高的——常常被拿来作为论据,说明一个国家可以长期承受高债务水平而不会爆发债务危机。你为什么对日本的经验并不感到放心?

日本的案例恰恰体现并将继续体现我所描述的问题,它在实践中验证了我的理论。更具体地说,由于日本政府高度负债,日本的债券和债务成为了极差的投资选择。为了弥补在对国家有利的低利率水平下,对日本债务资产的需求不足,日本央行(BoJ)印了大量货币并购买了大量日本国债。这导致持有日本债券的投资者自 2013 年以来相较于持有美元债务资产亏损了 45%,相较于持有黄金亏损了 60%。自 2013 年以来,日本普通工人的工资以通用货币计算,相较于美国工人的工资下跌了 58%。我在书中专门用一个章节详细讲解了日本的案例。

问题8:还有哪些世界上的地区从财政角度看也存在严重问题,但人们可能低估了这些问题?

大多数国家都有类似的债务和赤字问题。英国、欧盟、中国和日本都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我预计大多数国家都会经历类似的债务和货币贬值调整过程,也正因此我认为像黄金和比特币这样的非政府发行的货币会表现相对较好。

问题9:投资者该如何应对这一风险/未来应如何进行资产配置?

每个人的财务状况都不同,但作为一般性的建议,我建议在资产类别和国家之间进行良好分散,选择那些收入报表和资产负债表都强劲、且没有严重国内政治或外部地缘冲突的国家;应减持债务类资产如债券,增持黄金以及少量比特币。将一小部分资金配置在黄金上可以降低投资组合的风险,我认为它也会提升投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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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要轻易否定达利欧

夏春
上善资本集团首席经济学家


7月31日,桥水基金创始人达利欧在卖出最后一批股份,并辞去董事会职务,对冲基金界长达半世纪的“达利欧时代”划下句点。达利欧在1975年以两万美元创业,以其独到的风险平价(全天候)策略与全球多资产分散配置的纯粹阿尔法策略,逐步将桥水带到全球最大对冲基金的宝座。高峰期桥水的管理规模高达1680亿美元,过去50年桥水为客户创造的财富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一家对冲基金。达利欧早就成为索罗斯之后最成功的全球宏观大师。

近年来达利欧醉心于著书立说,他的《原则:生活和工作》出版后风靡全球,早在中文版发行之前一年半,就已成为我所在公司的全体员工必读书。

他在《债务危机》里分析了历史上48次债务危机案例,提出债务周期的
模型,并分析桥水如何应对危机。

我个人最喜欢的是达利欧的《应对变化中的世界秩序》,他从历史周期的视角,分析500年来大国兴衰的规律,全球经济趋势与未来可能的风险点,最后总结出简单而有效的应对变化的策略,于我心有戚戚焉。

最近,达利欧的《国家为什么会破产》出版,我还没有购买,但在网络上看到的部分章节内容,似乎与达利欧之前的分析文章大同小异。近年来,达利欧最关心的两大问题,一个是美国内部与全球各国之间的贫富差距不断扩大,另外一个是美国与各国的债务规模与占GDP的比重不断上升,都让他忧心忡忡。



今年三月,达利欧撰文对美国特朗普政府提出了最新警告:立即承诺削减赤字,否则三年内将面临重大债务危机的风险。他在新书中解释了债务周期是如何运作的,并主张美国政府立即承诺将该国的赤字削减至GDP的3%(顺便说一句,达利欧不需要通过制造焦虑,吸引眼球,来促进著作发行,他的原版书都是免费公开下载的)。


达利欧资料图。

印象里从2018年开始至今,他就多次呼吁投资者远离美股和美债,持有现金或者拥抱新兴市场和黄金等大宗商品。平心而论,他对美债和黄金的判断是准确的,但对于美股和新兴市场的预判则有失水准。

鉴于他个人观点在全球巨大的影响力,非常可能与桥水内部的研究观点与投资决策产生冲突。因此,达利欧从桥水的逐步退出也是顺理成章的。

尽管私下里我也会调侃达利欧的判断不准,影响了桥水的业绩与规模(目前约为920亿美元),但就我所知,在中文世界对达利欧的研究观点的公开批评是非常少见的(英语世界针对达利欧管理桥水基金的方式以及投资决策的批评意见集中体现在《The Fund》这本书,但作者也没有批评达利欧研究观点)。

近期,中银国际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徐高博士发表了《达利欧的国家债务认知错在哪里?》的文章,以非常严苛的语气批评达利欧不懂宏观,也不懂债务,引起了经济学家圈内的关注。

徐高的批评

徐高的观点可以总结如下:第一,达利欧错误地用微观直觉思维分析宏观问题,认为国家债务是否可持续取决于“债务创造的收入能否覆盖偿债成本”,徐高认为这一逻辑适用于微观主体(如企业或个人),但不适用于国家。

对国家来说,国家债务的约束并非现金流,而是生产能力(供给能力)。如果一国产能过剩、内需不足,那么国家负债是可以持续的;反过来,如果一国产能不足、内需过剩,过高的国家负债可能引发危机。

但是,如果这个国家的货币是国际储备货币的发行国,可以用本币来借入和偿还外债,那么该国债务也是可持续的。换言之,美国的债务约束并不来自于美国的供给能力,而在于“美元霸权”能否维持。

第二,徐高批评达利欧将宏观经济的运行视为微观机器的组合,遵循机械式的固定法则。但实际上,微观行为的规律并不固定,而是随着外部环境和预期的变化而变化。

在这里,徐高举了一个宏观里“菲利普斯曲线”(描述通胀率与失业率关系)由倾斜变为垂直的经典案例(坦率讲,普通人并不那么容易理解这个例子)。也因此,达利欧坚持的“3%财政赤字标准” 被批评为机械思维,忽视了不同经济环境下合理赤字水平的差异。

第三,达利欧认为美国债务接近“死亡螺旋”,但徐高强调美元霸权使美国可通过印钞偿债,只要美元地位稳固,国家债务的风险极低。达利欧建议中国“去杠杆”,但徐高认为中国内需不足,国家债务(或者政府债务,公共债务)是将私人储蓄转化为投资的必要渠道,过度去杠杆反而会加剧经济下行。

印象里,2023年徐高(以及与其观点近似的厦门大学赵燕菁教授)曾经和赵建就债务问题展开激烈的笔战和在线辩论,并引发了许多经济学家参与讨论。而这一次徐高针对达利欧的批评,与当时表达的观点有很大的相似性,是否会引发达利欧的回应还未可知。

说实话,当时我完全没有留意相关的辩论,而这一次我写作此文,也是应“新经济学家智库”邀请发表一些简略的评论。


徐高资料图。


破除“债务恐惧”

大体上来说,徐高的观点存在合理之处。首先,微观逻辑在宏观层面不成立的例子很多。举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家庭和企业负债越高,借钱需要支付的利率也越高。但是从跨国比较来看,宏观负债率越高的国家(例如日本、新加坡、韩国、美国等),国债利率处在低位;相反,宏观负债率越低的高价(例如墨西哥、哥伦比亚、南非、巴西等),国债利率处在高位。



从各国的债务和利率变化来看,宏观负债率上升往往对应更低的利率水平,这在2020年疫情带来高通胀预期之前表现得更加明显(疫情后的高通胀引发利率普遍走高)。


简单来说,在个人层面,利率是债务的函数;而在国家层面,债务是利率的函数。利率低是总需求不足的结果,而增发国债可以应对总需求不足(严格从理论角度来说,在个人和国家层面,债务和利率是各自目标函数最优化后同时决定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一般均衡)。

其次,徐高的观点与现代货币理论(MMT)的主要思想基本一致。MMT大约在2020年初作为一种异端思想被引入国内,并被错误地简化成“债务货币化”(即政府可以无节制地扩大财政支出,然后再通过印钞解决),因而受到了几乎所有坚持主流经济学思想的学者的批评。我在2020年5月发表了《主流经济学vs现代货币理论:谁的缺陷更多?》一文,可能是国内最早指出MMT思想存在合理性,值得重视的文章之一。



主流学派认为政府以印钞来解决财政赤字或者债务问题,会带来严重后果,这就好比私人部门入不敷出就要破产倒闭一样。但MMT认为政府的负债,对应的是私人部门的盈余,其实是一件好事;相反,如果政府盈利,私人部门负债则是一件坏事,这会加大衰退的概率。

MMT认为私人部门面对的预算约束,并不适用于政府。只要债务以本币计价,产能没有被充分利用,那么“无中生有”印钞也不会有严重的问题,也就是不会带来经济学家最担心的高通胀。

第三,尽管MMT的名字里包含“货币”,但该学派的学者认为货币政策在经济发展上的效果不好,应该主要依靠财政政策来刺激经济实现充分产能,消除失业,提供社会需要的服务。

原因在于货币政策的传导效果是不确定的,是通过让人负债、给私人部门的资产负债表加杠杆起作用的;而财政政策的效果则是立竿见影的,是通过直接增加人们的收入、强化私人部门的资产负债表起作用的。

MMT认为国家负债的主要约束是通胀水平,当一国产能过剩,需求不足,经济陷入通缩时,国家就应该继续扩大负债规模,而不必受到一些传统指标的束缚(例如达利欧相信的“3%财政赤字标准”)。MMT认为一旦通胀出现,政府应该减少开支或者提高税率,将家庭或企业的盈余减少,而不是采取紧缩的货币政策,MMT主张将利率长期定在零。

新冠疫情爆发之后,2020年3月到2022年3月,美国实行的零利率,量化宽松与超宽松财政政策的MMT组合(国债从23.2万亿美元增加到30.4万亿美元,占GDP比重从107%增加到121%,期间这一比重最高达到133%,政府赤字最高达到GDP的15%),结果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经济快速走出衰退,股市大涨。实际上,通胀在2021年3月就开始急速上升,但美联储的加息在一年后才姗姗来迟。

客观来说,MMT思想被实践的部分与主流宏观并没有什么区别,但MMT与主流宏观不同的思想,并没有被实施。美国通胀抬头之后,美联储加息,拜登政府继续执行宽松的财政政策,而不是减少开支或提高税率。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美国公共债务已经超过36万亿美元,但美国从未真正采取“债务货币化”(被误读的MMT)的方式来进行化债。当然,美国这么做并非没有代价,2021年至今,美国国债收益率居高不下,国债价格大幅缩水。俄乌战争爆发后的美元武器化虽然争议不断,但过去五年美元在国际储备货币中的占比只是轻微下降。事后来看,美国以及许多欧洲国家增发国债,扩大赤字的做法在应对疫情衰退上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特朗普开启第二任期至今,一些媒体关于美国国债规模上升的担忧无日无之,似乎美债随时都会出现违约。每一次达利欧发表的担忧美债的文章都被广泛传播,但美债至今安然无恙。虽然一些国家(如中国,日本等)降低了美债的持仓规模,但外国投资者总体持有的美债规模并没有减少。美元霸权地位在短时间内难以撼动。

与徐高一样,我也多次呼吁要破除对公共债务的恐惧。因为恰恰是坚持“勒紧腰带过苦日子(去杠杆)”的节俭和紧缩思想,加剧了中国经济的下行压力,拉大了与美国的GDP差距。

这个现象在日本,德国,欧盟等许多国家广泛存在。虽然这些国家长期存在贸易顺差,外循环很成功,但由于国内的财政保守主义,内循环不畅通,经济反而表现不佳。


美国经济学家布莱思在著作《紧缩:一个危险观念的演变史》里指出,从亚当斯密到凯恩斯之间,包括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家,几乎所有的经济学家都认为,国家应该在经济下行期间实行紧缩政策。只有凯恩斯打破了这个观念,实际上,被视为异端的MMT思想,只是凯恩斯思想演化后形成的一个分支。由此可以看出,这样的思想束缚在今天仍然广泛存在。

相反,美国虽然长期存在贸易逆差,公共债务规模不断扩大,但经济表现更好,家庭和企业的财富越来越高。这就是我常说的“顺差与债务悖论”。

当我们把全球经济看成一个整体,就会发现当中国,德国等大国追求贸易顺差的同时实施财政保守主义,那么这些顺差的来源必然是美国的国债(要知道美国企业和家庭的净储蓄也是正数)。也因此,美国国债规模虽然越来越高,但其实这是全球各国坚持各自经济模式共同选择的结果。

事实上,美债的外国买家恰恰就是贸易顺差国。如果美国国债难以维持,那么全球其他国家也都会遭受冲击。反过来说,如果中国,德国一样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增强内循环,减少对外循环的依赖,那么美国的国债规模也会相应地减少。

总结来说,美债的问题和其他国家的经济问题其实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但是真正想清楚这个道理的人并不多。我不敢说达利欧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把美债规模的扩大的责任主要归于美国内部,分析也是不完整的。

不要低估达利欧,高估经济学家

尽管我在大体上同意徐高对债务问题的观察,但他对于达利欧的批评过于严苛,恐怕也是读者普遍的感受。

达利欧熟读经济著作,深谙经济历史,他最广为人知的身份就是宏观投资大师。如果达利欧都不懂宏观,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懂宏观了。事实上,金融危机爆发前和爆发后,对经济和资本市场走势做出准确判断的宏观经济学家几乎没有,美国前财长,哈佛大学前校长萨默斯算是极少的例外。而达利欧从对冲基金界“破圈”而出成为公众人物,恰恰在于他准确预判了金融危机的到来,并因此在投资上大获丰收。而现在,萨默斯对于美债的担忧和达利欧如出一辙。

当然,达利欧关于经济机器是如何运作的描述通俗易懂但未必面面俱到,完全精确,但谁又能说现在流行的宏观经济模型面面俱到,完全精确呢?模型只是对世界的简化,作为节约信息的工具,评价模型的好坏在于使用模型的目的。

对于达利欧来说,经济机器运作模型对于他的投资够用即可。那些自认为掌握了更复杂更“好”模型的宏观经济学家,为什么反而对经济走势的判断很少准确?美联储集中了一大批优秀的经济学家,为什么连疫情引发大通胀都未能做出及时判断呢?

请允许我陈述这样一个事实,作为一个熟读经济学著作30多年,博士项目就读宏观最强经济系,在大学多年从事经济学研究的人,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宏观经济学取得的成果,不仅很难让普通大众满意(例如伊丽莎白二世对经济学界的批评),很难让这个专业内的学者感到满意(不相信的话,可以看看2018年以宏观研究获得诺奖的罗默对宏观经济学研究的批评),更难让经济学其他专业的学者满意(可以看看克鲁格曼对主流宏观学者的批评)。

在经济学圈内有一句广泛流传的说法:微观研究结果绝大部分都是常识因此大家并不关心,人人关心宏观,但宏观的研究结果却不让人满意。举个简单的例子,美联储搞了多轮量化宽松,经济中的通胀反而越来越低,而不是主流经济学家预测的高通胀。当宏观经济学家布兰查德在2022年写出《低利率时代的财政政策》一书,给出美国债务可持续的公式时(被后来的学者不断修改),美国却迎来了高通胀高利率时代(这个通胀和利率变化的过程只有萨默斯提前预判了)。当然,在中国低利率环境下,这本书值得我们深入挖掘。


为了写作此文,我专门以下列问题来查阅文献:一个经济体的最优或者可持续的债务规模是多少?债务规模仅仅受到生产能力和需求差额的影响吗?人口结构以及其他经济变量是否以及如何影响债务规模?储备货币发行地位如何影响债务规模,债务规模如何影响储备货币地位?在开放经济下,一国的债务规模如何被其他国家的债务规模所影响?实施扩张性政策增发国债,用于企业投资和用于家庭消费,哪个效果更好?应对经济下行背后的各种摩擦,相比除了关心债务规模,我们是否更应该关心债务资金的使用效率?

查询的结果是,无论主流经济学派还是MMT学派,对这些问题的回答都是支离破碎的,你也许可以找到对局部问题(简化问题)的回答,但你很难找到对全局问题满意的回答。虽然经济学研究能够提供一些基本的原理,但在执行上仍然只能凭经验行事,或者“摸着石头过河”。实际上,政策部门面对的现实约束远远大于经济学家能够想到的范围。

由此也可以看出我与徐高观念上的区别。徐高认为“如果一个国家身处内需不足、产能过剩的状态,(国内债务不管规模有多大),都完全可以避免债务危机的爆发”。此前,他曾经多次撰文表示中国的“地产”加“基建”的发展模式是完全可以持续的。

对于他的两个“完全”,我是完全没有那么自信的,单单一个人口结构的变化,就很可能让这些债务规模或者发展模式变得不可持续,或者充满挑战。。

我们还可以再转换一下问题,应对经济下行,在家庭和企业无法加杠杆的背景下,除了政府加杠杆扩大国债规模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应对之法?如果政府不愿意加杠杆,那么在通过“去产能”“反内卷”时,如何用新的需求去抵消缩减的投资需求?大刀阔斧地深化体制改革,真正激发家庭和企业家的信心,是否更好的选择?类似的问题其实还有很多。

对债务保持敬畏

虽然上面这些问题都不那么好回答,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反而可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经验,那就是历史上出现了债务危机的国家具有哪些特点,而这恰恰就是达利欧采取的方法。

限于篇幅,我不重复达利欧的具体分析,感兴趣的读者可以阅读他的《债务危机》(豆瓣评分8.8,是他作品中好评最多的),这里我只引用两份研究。



对冲基金Hirschmann Capital发现,自1800年以来,52个国家公共债务占GDP比例超过130%的国家中,51个国家最终违约,唯一的例外就是现在的日本(历史上日本在二战期间出现债务违约)。违约的方式多种多样,包括重组、货币贬值、高通胀或直接债券违约等多种方式。

从公债比例超越130%的警戒线到违约,可能发生在同一年,也可能相隔数年。例如英国在1919年超越警戒线,1931年出现货币贬值,尽管当时英镑在储备货币中的占比为全球第一。英国之外出现过债务违约的发达国家包括西班牙、法国、德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希腊等等。


Hirschmann Capital认为日本违约只是早晚的事,虽然这份研究发表的时候美国公共债务还没有超越警戒线,但Hirschmann Capital却提前判断美国最终将加入违约大军。

另外一份研究来自斯坦福大学的历史学家弗格森,他发现,历史上任何一个在偿还债务上利息超过国防开支的大国,都可能失去统治地位。因为债务负担会吸引稀缺资源向内部倾斜,减少用于国家安全的资源,使大国在国际地缘政治影响力变得日益脆弱。而美国在2024年见证了这个临界点的到来,未来,美国可能重复大国衰落的历程。



根据达利欧对500年大国兴衰历史周期的经验总结,这一结果来临前,美元会逐步失去储备货币地位。尽管这一天还无比遥远。


这两份研究都采取了非常简单的方法,没有去区分违约发生时或者帝国衰落时的经济结构,或者提供违约发生时间和具体形式的预测方法,但结论都是非常具有启发性和警示性的。

我作为一个经济金融理论的建模者,并不认为宏观经济模型相比历史统计模型有明显的优势,我第一遍阅读徐高的文章时,首先想到的是这段来自统计学家劳的话:

在终极的分析中,一切知识都是历史;
在抽象的意义下,一切科学都是数学;
在理性的世界里,所有的判断都是统计学。

结语

我大体上同意徐高描述的经济学原则,认同美国的债务危机在短期内(比如达利欧说的三年),甚至相当长的时间不会爆发,也同意应该破除“债务恐惧”,尽快采取有效措施提振经济。但我并没有他那么自信,认为只要存在产能过剩和需求不足,任何规模的公共债务都是完全可持续的。

在破除“债务恐惧”的同时,我们也要对债务的保持敬畏。经济学研究并没有提供足够细致的方法和具体操作,来帮助我们利用债务解决问题的同时,避免危机的爆发。

虽然达利欧近年来对美债的担忧显得过于焦虑,或者警惕性太强而过早过多喊出“狼来了”,以至于让自己的可信度遭受质疑,但我认为资本市场仍然需要这样的声音,哪怕在短期内这样的判断并不准确。

如果我是达利欧,我也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毕竟债务违约会给经济带来痛苦。假如达利欧的警告能够给政府或者投资者的行为带来改变,即使他的预警失败,都善莫大焉。

实际上,达利欧并不孤单,和他一样担忧美债可持续性的经济和投资专家比比皆是,就连美国财长贝森特(曾经是索罗斯的学徒)也希望政府赤字率回归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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